光伏回收商的困惑：短短一年从风光到失意千亿级“蛋糕”看得见吃不到？

  一年前，作为回收光伏的个体老板，陈峰一年的流水能达到3000万元上下，而如今又到一年年底，陈峰却仍挣扎在破千万的困境之中。

  据国际能源署的数据，预计2030年中国光伏退役量达到150万吨，2040年达到700万吨，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光伏回收有望成为行业的第二经济增长点。即便数据如此“诱人”，行业内有突出贡献的公司却鲜少涉足，投身入局的多是默默无闻的小企业，为此，记者对已入局企业展开采访，听企业负责人讲述一年内宛如“从天堂到地狱”落差下光伏回收的江湖故事……

  受产能过剩影响，今年来光伏组件价格不断下探，当产能过剩、供需失衡成为行业绕不开的话题时，即使享有“具有千亿产值新蓝海”之称的光伏回收业也难免受殃及之灾。

  今年，一手光伏组件的价格从2元/瓦下滑到1.2元/瓦，二手光伏组件的回收价格也随之迎来暴跌。“随着今年产能过剩，上游硅料价格触底，二手回收的价格从年初到年底每瓦大概差了7到8毛钱。更让光伏回收商焦虑的是，今年光伏组件的一手价格几乎已经与去年的回收价格持平，所以现在手里还有去年压货的贸易商，起码亏损50%以上，一年之间，宛如从天堂掉到了地狱。”近日，在青岛经营着一家光伏回收厂的负责人杜煜辰向记者表示。

  一般来说，光伏的回收一般分成两种类型，一种是从产业上游回收具有再使用价值的光伏原料，简易地处理后卖到海外赚取差价；另一种是回收“服役”到期的光伏板，经过物理及化学处理后，将玻璃、铜或者铝等提炼出来，以原材料的价格卖出。因后者对于技术和环保的要求更高，杜煜辰所在的公司目前主要以回收二手光伏板为业务核心。“2021年至2022年期间是光伏组件回收的黄金时代，那时每瓦的利润能达到0.2元，但今年每瓦的利润缩水了将近80%，现在每瓦的利润只有5分钱。成色在5年内的光伏板每瓦报价大约在0.5元左右，利润被压缩后，想要保证收益率就需要靠量取胜。”杜煜辰表示。

  但回收光伏很难有稳定的客户来源和渠道。废品回收站的光伏板量少且不稳定，要寻求大量的可回收的光伏板还得依靠发电站，但是发电站往往是国有企业，因此废弃的光伏电板也属于国有资产，想要回收不光存在资源对接困难的问题，还有可能存在国有资产流失的风险。

  今年8月，国家发展和改革委等多部门联合发布了《关于促进退役风电、光伏设备循环利用的指导意见》，为未来的退役高峰期做好政策准备，预计“十四五”末期（2025年），我国将迎来第一批大规模的风电、光伏退役，其中，风电退役规模将超过100万千瓦，光伏退役规模超过80万千瓦。“谁能收，怎么收的政策细则没有出台，在真实的操作中就容易造成无序竞争，之前在新疆的项目主要是因为多家回收厂争相‘卷’报价算下来基本上没有利润不得已选择了放弃。”杜煜辰表示。

  和其他回收厂商一样，杜煜辰的工作状态几乎是“天涯海角，随叫随到”。回收光伏板的主阵地是西北、西南等地区，距离远、材料重，运费居高不下是让很多回收厂商挠头的问题。“华北地区的运费每公里大概在6元左右，而新疆、云南等西北西南地区的运费在10元左右，很多大车司机不愿意承接这样的项目，经常会有溢价的要求，同时可利用光伏板的主要销售流向是中东、非洲等地区，回收一趟下来需要精打细算才能保障每瓦获得5分钱的薄利。”

  但更为严峻的是，阻碍行业规范发展的不光是成本和体量，更难的在于技术更新。“回收的技术很复杂，没有资金支撑的研发很难有效将太阳能电池的所含物质高效提取出硅、铝、银等物质。同时，原料本身工艺很复杂，不仅有单玻、双玻等，还有多晶硅和单晶硅之分，没有统一的设备做处理，目前成本过高了。”在江苏从事光伏回收的陈峰表示。

  二手厂商难以攻克的技术难关，对行业龙头来说实际上并不足以形成绊脚石。晶科能源曾对外表示，从2019年开始，公司就已经搭建和试运行回收示范线，运用基于化学法的组件环保处理技术，其银，铜、硅回收率可达95%以上。英利能源方面曾在接受各个媒体采访时表示，其已掌握组件环保回收的核心技术，并建立了国内首条基于物理法的晶硅组件环保回收处理示范线。但有趣的是，尽管行业有突出贡献的公司拥有足以处理的先进的技术，但对于光伏回收业务并不积极。“是因为聚焦的细致划分领域并不同，行业龙头的利润还是在于一手光伏业务，大规模回收的时机还未来临，现在只是技术储备。”陈峰分析道。

  降本增效是每个行业追求的理想状态，对于光伏回收来说也不例外，但在行业未形成规范之际，总有一些灰色地带趁机生长。

  在回收的过程中杜煜辰发现，尽管数据表明2025年我国将迎来第一批大规模退役风电机组，届时运行时长超过20年的老旧风电场规模将超过120万千瓦可以被回收，但目前来看回收的光伏板主要是由于风雪雨暴等恶劣天气损坏的组件。“不一样的地区、不同项目的光伏安装工艺差距很大，在恶劣天气考验下一部分光伏板的确属于不可抗力因素损坏，但仍有大部分是由于安装方存在分包、转包或偷工减料等人为因素造成的加速退役。”

  除此之外，光伏回收产业还面临着环保与利润的冲突。杜煜辰表示，行业内能维持较高利润率的反而是技术粗暴、工艺落后的小作坊。这些小作坊会将厂房偷偷设在农村，野蛮拆卸金属和玻璃后别的物料会直接焚烧或掩埋，形成的噪音和粉尘都会造成环境污染。比如，小作坊会使用废旧轮胎炼油机热解光伏胶膜，然后进入破碎机和分选机，但是这种机器在青岛是不允许的。

  “目前在江苏已经有些光伏回收企业投产了技术相对先进且环保的回收产线，投产这样一条生产线至少需要上百万元，一块回收价格只有二三十块钱的光伏组件，在经过物理和化学处理后，依据市场行情最多能卖到百元。但由于这条生产线实际产量只能占饱和生产量的15%上下，所以大部分时间是处于停工状态。投入大、产出少是行业现状，所以导致已入局的企业很被动，而还未入局的企业多数选择按兵不动。”陈峰表示。

  从目前我国光伏产业的蓬勃发展来看，回收非常有可能是光伏行业下一个爆发增长点。将退役组件的每个可回收部分做到极致的高值化回收，将是每个光伏回收企业的目标，也是在未来激烈的市场之间的竞争保持竞争力的根本。“我们期待更清晰具体的政策扶植，也期待行业能有更规范成熟的运行机制。”陈峰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