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伏“见底”?
上周,业内传闻由光伏玻璃龙头信义光能和福莱特两家牵头,前十大厂商联手停产冷修(放水停产休整,玻璃厂一般5~7年冷修一次),每家均下调30%的产能,以遏制价格下跌。
福莱特官方称自己并未参加此次停产检修,也未调降30%产能。但汇总市场上多方信息,各家企业都某些特定的程度上做了减产,“具体减多少不是强制性的,还是要看企业自主意愿。”有光伏辅材行业分析师告诉《中国企业家》。
福莱特也的确因此在砍掉一些高风险订单。刚结束不久的一场沟通会上,福莱特方面提到因为下游回款风险较大,针对非上市公司类型的客户已经收紧了授信额度,现在九成的订单都给到了上市公司。截止至发稿前,福莱特对上述信息不予置评。
光伏玻璃是光伏辅材的一种,处在硅料、硅片、电池、组件这四大光伏主材中的组件环节,又跟光伏胶膜、焊带、银浆、铝边框和背板合称为“六大辅材”。就在有突出贡献的公司联手停产之前,光伏玻璃价格持续下跌许久,没有企稳迹象。
之所以能实现联手停产,是因为光伏辅材市场的集中度很高,热钱涌入并不多,龙头公司有着较强的话语权。信义光能和福莱特均从2006年开始上马业务,两者市占率合计超过50%。而且该市场规模不大,信义光能去年营收266亿元,不及光伏行业第一阵营公司营收的一半。
“马上进入冬季,光伏玻璃产业将进入新一轮原材料谈价周期,上游天然气大概率要涨价。如果产品价格再不上涨,毛利率会受到很大影响。此外,之前投建的光伏玻璃产能逐渐达产和满产,尽管停产冷修的慢慢的变多,但供给还是不少。”上述光伏辅材分析师告诉记者。
主材价格都在跌,光伏厂商无意给辅材供应商涨价,更不可思议的是继续压价和延长账期的意愿,光伏玻璃行业只能停止降价,减产“自救”。
另一个辅材行业——光伏胶膜行业也类似,从8月开始,随着部分二线厂商的产能出清,“胶膜价格已经横盘快一个月了。”上述辅材分析师告诉记者。
该行业的市场盘子更小,集中度更高。排名第一的福斯特市占率长期在60%左右,去年营收约226亿元,整个行业的规模都比不上一家主流光伏厂商。
小周现在在嘉兴的一家光伏组件厂当胶膜工程师,因为工作原因,他需要经常跟分散在全国分部的胶膜工程师打交道。
他告诉记者,光伏胶膜只能卖给组件厂,很多胶膜厂都是跟随光伏组件厂一起建设的。一旦组件厂减产或压价,胶膜厂的利润马上受影响。比如华中一些省份规划了挺多组件厂,因为种种原因没开起来,配套的胶膜厂只能不开产线。
在跟组件厂商的“博弈”中,胶膜企业很被动,价格涨不上去。但不同的是,随市场出清,它们也不愿意降价了。
这是“底”吗?每家企业都在问自己这样的一个问题。尤其是上月底,光伏偏上游的硅片环节两大巨头踩了“刹车”——隆基绿能和TCL中环相继主动上调价格。
至少不能再亏了。隆基绿能董事长钟宝申称,即使硅片提价,也没有动力去提高硅片的供给。硅片的涨价,某些特定的程度上传导到下一个环节——电池片,但最下游的组件环节,杀价依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离公认的行业价格拐点——2025年,只有一个季度了。停止降价之后会不会迎来涨价,谁会被“出清”,谁又是得益者,每家企业都在焦虑和期盼着。
“决定价格的永远是产业链的供需关系,只要产能不过度扩张,价格一定会回升,企业利润率也会得到一定的改善。”信义光能管理层在今年夏天的一场沟通会上表示。
信义光能定的长期毛利率是26%左右,这被认为可以使行业保证一个合理的盈利水平,“一方面防止毛利过高,可以有效的预防更多外来资本进入,另一方面二线企业即便毛利率低十几个点,也能活下去。”
今年上半年,即使在原材料和天然气等能源都处于低价的情况下,信义光能的毛利率依然低于公司预期,约为21.5%。
这跟2021年是“天壤之别”。当时光伏组件需求激增,光伏玻璃供不应求,信义光能的毛利率甚至超过50%。这是个特别优质的细致划分领域,资产轻,技术门槛不高,毛利也高。
而且,2015年4月,工信部发布《部分产能严重超过标准行业产能置换实施办法》,平板玻璃被纳入产能严重超过标准行业,想要新建产能必须淘汰老旧产能,此后一直维持严控状态。
因为光伏组件给玻璃开辟了新市场,2021~2022年,工信部适度批准了一些光伏玻璃产能。也是这两年整个行业的规模性投产改变了稳态,有的企业产能一年直接增长数倍。
工信部发布的2022年光伏玻璃运作情况显示,全年累计产量1606.2万吨,同比增加53.6%,信义光能和福莱特两家市占率已经很高的巨头公司,也分别增长了44.4%和70%。
信义光能在扩产上已经是足够保守了。“经常有人问我们的产能怎么增加那么慢,因为我们坚信投产速度应该和行业增长的速度成正比。我们也可根据翻倍的速度去扩建产能,结果就会是大家都别玩了。”信义光能管理层称。
但依然无法阻挡行业的价格战,厮杀一年之后,为了自保,大家都选择“停火和解”。
胶膜跟光伏组件的“依附”关系要远比光伏玻璃深,胶膜厂和光伏组件厂都是长期合作。“我们的产品基本是福斯特的,玻璃是信义光能和福莱特两家的。”小周说。如今,光伏组件出货量前十名的企业均是福斯特的大客户。
胶膜行业同样在2021~2022年光伏市场激增的阶段,开启了大规模的产能扩张,但这些增量产能大部分来自于行业内的二三线企业,比如斯威克、鹿山新材等,且幅度有限。
福斯特已经算是“独霸”行业,据董秘章樱说,仍然在规划产能的逆势扩张,不过重点会放在海外。
“福斯特向来是用低毛利策略提升份额,抑制二三线%的价格,以维持市场占有率的稳定。”上述辅材分析师称。
据财报统计,2021年一季度时,福斯特的毛利率还为29%,另外两家上市胶膜企业也在20%。随后它把自己的毛利率打到了6%,其他厂商开始亏损。
隶属于上市公司深圳燃气的斯威克是第二大光伏胶膜企业,深圳燃气董办副主任何卫称:“今年我们市占率策略性地有所下滑,因为经过评估,想要更高的利润基本不可能,重要的是回款,我们不会给一些账期非常长的,甚至收不回来账的组件厂商供货。”截止至发稿,深圳燃气对此不予置评。
现在福斯特的产能约30亿平米,比排在身后的7家公司产能之和还要多。“2023年度和今年一季度,福斯特的市占率在稳步提升,意味着有些产能已经被出清了。”福斯特董事长林建华说。
整个链条都在盯着光伏组件这块最核心的战场,这决定了每个环节能否涨价。但光伏组件价格已经击穿成本线,竞争看上去却还没有停止。
刚刚公布的中国华能集团15GW(吉瓦,功率单位)光伏组件集采招标信息中,有企业报出了0.655元/W的最低价,平均报价在0.709元/W,跟上月底相比又低了0.3元/W。按最终采购数量的13.5GW计算,中标企业在这一个项目上少赚了40亿元。而上半年盈利最多的晶科能源,净利润才只有12亿元。
各家有突出贡献的公司依然在相互“提防”,“A企业今天降价,B企业第二天上午就会降得更低,C企业第二天下午会比B企业还低,D企业等所有人都降完了,它还会再往下降,最后形成恶性循环。”某公司光伏组件销售人员告诉《中国企业家》。
每家公司都会为了尽最大可能避免客户毁约,“自动”降价,以此来实现出货,以保证自身的生产排产。
而且三季度是组件出货的高峰期,约占全年总出货量的三分之一。在上半年各家出货均和年度指标有很大的差距的情况下,企业也只能硬着头皮跟进价格战。
行业共识是,能打破这个困境的变量只能是客户,即行业里号称“五大六小”的11家发电集团。
8月底,中国光伏行业协会召开“光伏电站建设招投标价格机制座谈会”,光伏组件企业和发电企业一同坐下来讨论导致组件价格持续下跌的“最低价中标”问题。
“大家都不希望‘最低价中标’,既伤害中标的制造企业,又会让一些企业铤而走险,甚至供劣质货。发电集团当然希望能在25年的长周期内实现更高的发电收益,但是也要通盘考虑行业的整体发展。”有参与座谈会的专家告诉记者。
现在发电集团的招标中,已经慢慢地提高了非价格招标条件的占比。比如前述华能集团的招标中,将几条技术路线的组件产品分开进行招投标,这某些特定的程度上鼓励企业多在新研发技术上投入资金。
国家能源集团的招标中,采取先对“技术+商务”部分进行评分,再公开价格得分的两步制方法,相对合理地控制招投标价格。
分布式光伏业主在经历了“野蛮式”增长之后,也逐渐倾向于前期投资所需成本更高,但发电收益更好的产品。“之前的开发商不负责运营,干一票就跑了,当然什么价格低选择什么。负责运营之后就会偏好全生命周期发电更优的产品。”上述专家称。
9月2日,在隆基绿能2024半年度业绩说明会上,钟宝申被问到光伏行业价格何时出现拐点,他略显“模糊”地回答道:“目前各环节都处于低位,未来在价格方向应该是向上的,但是什么时点不好说,因为要看整体的供需关系,也要看企业的竞争关系。”